《拉美莫爾的露琪亞(Lucia di Lammermoor)》
——美聲歌劇時代的最佳“逆襲”
作者:譚譚(譚爍)
1834年12月31日,當人們為又一個新年到來而歡喜時,多尼采蒂從米蘭啟程了。就在幾天前,他的新作剛剛在斯卡拉歌劇院首演,但忙碌的他,此時又要為下一部新作首演而奔走了。
多尼采蒂一路往南,朝熱那亞港的方向行進。這次旅程,他的行李中多了些衣物,因為在熱那亞港他將換乘渡船到法國馬賽,繼而北上巴黎 ——那兒的冬天可要冷許多。此外,行李中還有一沓手稿,那是歌劇《馬里諾•法列羅(Marino Faliero)》的總譜,雖然有些地方仍然值得修改,但這部新作在巴黎首演是早已定下了的。歌劇界大名鼎鼎的羅西尼——也是他的意大利同鄉兼同行——為他獲得了這次機會。
多尼采蒂深知此次首演的重要性,他也對此滿懷希望,因為在意大利,審查制度已嚴苛得有些離譜了。不久前,他的歌劇《瑪麗亞•斯圖亞達(Maria Stuarda)》在帶妝彩排之後,竟會被喝令禁演,這讓他非常懊惱,也讓他愈發覺得,離開意大利是遲早的事。
巴黎是當時的藝術之都,若能在那裡獲得認可,意義非同小可。1830年7月的那場流血革命之後,法國確立了新憲章,藝術氛圍也趨於自由。在那座大都市,還能掙更多的酬勞,作曲家的地位也不再是貴族的附庸或首席演員的從屬……
心懷憧憬的多尼采蒂,在趕赴巴黎的路上,而他另一位同鄉兼同行貝利尼,卻早已為此不安。
“到現在為止,他只說過糟糕的話,對我來說非常糟糕的話。他說……最善創作的是多尼采蒂,” 數月前,貝利尼在給友人弗洛里莫(Francesco Florimo)寫信時,曾流露出情緒。 1
這封信中的“他”,即稱得上前輩的羅西尼。當年(1834年)2月,正是在他的引薦下,闖蕩巴黎半年的貝利尼最終獲得了巴黎意大利劇院的委約。然而,當貝利尼得知羅西尼也給遠在意大利的多尼采蒂發出了委約邀請時,他不禁妒火中燒起來。多尼采蒂的到來也意味著,在同一劇院的同一演出季,他們兩人的作品要再次面臨“比拼”。
儘管1828年在熱那亞的卡洛•費利切劇院 (Teatro Carlo Felice) 開幕季、以及米蘭卡爾卡諾劇院 (Teatro Carcano) 1830-31演出季和斯卡拉歌劇院 (Teatro alla Scala) 1831-32演出季,他們兩人的作品均有過正面“交鋒”,而且貝利尼每次都佔了些上風,但貝始終擺脫不了對多尼采蒂的恐懼,因為後者實在太多產了,其創作歌劇的速度似乎無人能敵。
因此,這次巴黎首秀機會,是決不允許失敗的——對貝利尼如此,對多尼采蒂也是如此。
利用身處巴黎的地利之優,貝利尼開始以極為謙恭的姿態親近羅西尼,並請求給予指點,而羅西尼也慷慨的為他的新作《清教徒 (I puritani)》潤色。而多尼采蒂在構思新作時,則特意取材一部巴黎人熟知的話劇《馬里諾•法列羅》,以便讓不懂意大利語的法國觀眾更容易欣賞。
1835年1月24日,貝利尼的《清教徒》在巴黎意大利劇院首演,旋即引發轟動。兩天后,羅西尼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歌手和作曲家要求返場謝幕兩次,我得告訴你,這在巴黎是很罕見的,只有真正的瑰寶才值得受此待遇。 ” 2
相對於《清教徒》男女主角的幸福結局,多尼采蒂的《馬里諾•法列羅》則是一齣根據前威尼斯執政官生平改編的悲劇,其中首席女高音略顯次要的角色塑造,讓它引發的反響遠不及火熱的程度。
貝利尼再度佔了上風,然而,正值事業巔峰的他還未來得及享用《清教徒》帶來的聲譽,就於當年九月因腸炎不幸去世。
藝術家們往往難以預知自身創造力的邊界,也難以預知其伏案創作將耗費多少實際生命——羅西尼37歲封筆以及貝利尼33歲的死,可謂作了極端的註腳。從這方面來說,多尼采蒂相對幸運一些,當年38歲的他,雖然有健康上的困擾,但不至於早逝,而他的創作力也依然保持著旺盛。
就在貝利尼去世之時,多尼采蒂正在意大利為另一部歌劇首演進行最後的彩排。半年前那次巴黎之旅開拓了他的視野,但由於還有其他委約任務在身,他無暇逗留。待巴黎的首秀結束之後,他便匆匆回國,並以一貫驚人的速度投入到新的創作中去了。
這部巴黎歸來後寫成的新作,即堪稱意大利美聲歌劇典範的《拉美莫爾的露琪亞》,它也可被視為多尼采蒂近二十年創作積累的一次迸發。劇中最引人入勝的段落,莫過於女主角露琪亞在最後一幕“發瘋場景”中長達近20分鐘的花腔詠嘆。那歌聲猶如“高空特技”一般,足以讓每個人的心兒懸起,而其中她與玻璃琴(有時為長笛)的互動的華彩,則需要極為精妙的配合,最後將主音推至頂峰的那一剎那,往往會收穫滿堂喝彩。
《拉美莫爾的露琪亞》這部作品,除了自身的藝術價值外,也為多尼采蒂打開了通往巴黎的大門。在首演兩年後的1837年12月12日,它被搬上巴黎意大利劇院的舞台,並獲得巨大成功,爾後僅五個月,多尼采蒂即收到了來自巴黎歌劇院的合同,從此成為第一位獲得委約創作法國大歌劇的意大利人。
在貝利尼英年早逝、羅西尼歸隱之時,多尼采蒂作為意大利歌劇藝術的繼承者移居巴黎。 1834年歲末啟程北上時所懷的憧憬,終於在1838年有了實現的開端……
1. “Up to now he has only spoken badly, very badly, of me, saying that…for the working out of pieces the best is Donizetti.” (Donizetti and His Operas, William Ashbroo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2, p.90)
2. “The singers and the composer were called out twice onto the stage, and I should tell you that these demonstrations are rare in Paris and that only merit obtains them.” (Rossini: A Biography, Herbert Weinstock, Borzoi/Alfred A. Knopf publishing, New York, 1968, p.188)
© 譚譚演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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