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羊302”——哥本哈根最小的親暱劇場(二)
作者:譚譚(譚爍)
2001年,夏伊選擇了留,但她知道,憑自己一己之力是無法重振劇院的,而她也不想除了演員之外的其他人來掌管這方舞台。
夏伊常念念不忘的是:“當年在學校,老師總是強調,(表演)並非自己感覺如何,而是你飾演的那個人——她的感覺如何?我以她的身份又将做些什麼?而這正是我們要找尋的,這也是綿羊302劇場誕生的理由,即舞台上的真實人生。”
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劇場的創立,不僅是為了釋放創造力,更是為了發揚已學到的表演技能、為了對俄國恩師及其高要求的教學表達敬意——正是她精益求精的施教,給他們打下了堅實基礎、賦予他們以戲劇為生的本領。
綿羊302劇場的九人團,除了恪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方法演技之外,還會持續挑戰荒誕派戲劇的邊界,這也使他們——若非獨秀一枝的話——至少稱得上丹麥劇壇的一道亮眼風景。早在《變形記》時,他們這道風景就初現雛形,至1990年代中期——尤其是在上演了紐約劇作家尼基·斯爾維爾 (Nicky Silver) 和英國劇作家尼克·達爾克 (Nick Darke) 的一連串作品之後,他們的藝術特色,已十分鮮明。
劇場頭十年上演的劇目,幾乎清一色與家庭有關——確切的說,是那些處於毀滅邊緣的家庭,譬如《行刺之夜 (Night of the Assassins / Mordernes mat)》(1992) 中子女殘暴殺親;《死猴 (Den døde abe)》(1995)中夫婦二人煎熬於無子嗣的婚姻;《短裙肥仔 (Fat Men in Skirts / Tykke mænd i kjoler)》(1995)中飛機失事導致父母與兒子野性大發;《人生如囚 (Raised in Captivity)》(1996)中雙胞胎兄妹重逢之後對人生選擇產生迷惘,等等。
“我覺得家庭不管在哪裡都是重要的,”夏伊說,“人們試圖讓家庭看起來事事順心如意,但個中實情又是什麼?欺騙性的地方又在哪裡?”對夏伊而言,藝術就像考古——一個發掘真相的過程。“你看到的總是表象——人的表象、事態的表象、一切結果的表象,但如果反觀自己,你會明白,表象下藏著什麼。”
亂倫、食人、通姦、謀殺……但凡可以想到(或想像不到的)最極端的家庭關係,均在劇中袒露無遺,加之黑色幽默的包裹,使觀眾為之驚、為之喜,而最終,故事總會落腳於深層次的存在主義話題。
“你是如何生存的?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到底要向生命索取什麼?你看重什麼?……保持一顆好奇心是非常重要的,此外還要不斷扣問人生、扣問自己,從外到裡層層穿透 ,”夏伊解釋道,“因為我相信,褪去的層次越多,越普世的東西就會顯露出來,因為大家同屬一個人類大家庭。”
1997年5月31日《如日中天 (Days on Top / Dage på Toppen》首演。這部為綿羊302劇場成立十週年委約創作的新劇,被視為丹麥戲劇突破時期的代表作1。它的上演,不僅將十周歲的劇場推向了第一個發展高峰,也成為編劇約庫·羅德 (Jokum Rohde)職業生涯的一大亮點——1990年代中期初涉劇壇的他之後成長為“丹麥最偉大的劇作家之一”2。
1998年的《倖存者 (The Survivors / De Efterlevende)》,同樣收穫好評。該劇講述了三姐妹的故事,時間跨度從她們的孩提時代(1930年代)直至當代(1990年代)。這部由波·爵·漢森 (Bo Hr. Hansen) 編劇的作品,探討了家庭關係中的信任,而且,一如之前上演的其他劇目一樣,《倖存者》也是一出“暗黑鬧劇,搞笑魔王”3。
“我喜歡(綿羊302劇場)——除了那些更大、更傳統的劇場之外,有這類小劇場作補充是非常很重要的,”丹麥知名戲劇構作兼劇評人比姬特·赫賽拉 (Birgitte Hesselaa) 評論道,“正因為如此之小,他們有更多自由,不會太擔心票務銷售,他們有自由做戲劇實驗。不過,由於仍然需要依靠政府資助來生存,他們還是要達到一定經濟收益指標的。對於綿羊302劇場來說,目前他們已經有一群鐵桿戲迷支持,有的還會追他們的新戲看,這也是很重要的。小劇場為數不多,但對整體而言,是很重要的一塊。”
就這一方面,夏伊也坦言過他們的“私心”,即只做自己喜好的藝術,而非取悅觀眾的口味。值得一提的是,他們上演的所有作品都只有三到四周的演期,除非確實非常受歡迎的劇,會進行复排或受邀去其他劇院巡演——但往往也僅安排一次而已。
“演兩輪就夠了,但是演三輪——不……銷售一塊,考慮得很少,我們更關心的是,劇目在在藝術上是否還對我們有吸引力,”夏伊強調這一原則。
2001年,夏伊選擇留在綿羊302劇場,而一同留下的,還有運營鐵則、團結精神、黑色幽默、荒誕劇情、真實表達,以及更重要的一點,即演員對戲劇主創的主導權。那一年晚些時候,演員比姬特·普琳斯 (Birgitte Prins) 和鮑利·瑞伯格 (Pauli Ryberg) 加入綿羊302劇場的藝術董事會 (artistic board),這讓劇場免於關閉,而夏伊的留,則留住了劇院的特色。
© 譚譚演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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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姬特·赫塞拉 (Birgitte Hesselaa) 談丹麥現代戲劇的突破》
註釋與參考:
1. Hesselaa, Birgitte. Det dramatiske gennembrud – om nybruddet i dansk dramatik fra 1990’erne til i dag. Gyldendal, 2009, p. 129.
2. Bangsgaard, Jeppe. “Som dramatiker er jeg hæmningsløs. Når det gælder min prosa, er jeg hypernervøs.” Berlingske, 9 May 2016, www.b.dk/kultur/som-dramatiker-er-jeg-haemningsloes.-naar-det-gaelder-min-prosa-er-jeg-hypernervoes. Accessed 16 Mar. 2018.
3. Thygesen, Erik. ”Tre blodsøstre.” Information, 16 Feb. 1998, https://www.information.dk/1998/02/tre-blodsoestre. Accessed 16 Mar. 2018.
本系列文章獲得丹麥國家藝術基金會與綿羊302劇場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