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就開始創作了……”——董繼蘭談《霸王鞭》

《霸王鞭》
編舞/舞者:董繼蘭(Maya Jilan Dong)
作曲/演奏:洪韻然(Joanne Clara)【香港】
服裝設計:瑪莉·坎特妮(Marie Cantenys)【法】
燈光設計:法比婭娜·碧肖莉(Fabiana Piccioli)【意】
製作人/創意顧問/編劇:法魯克·喬德里(Farooq Chaudhry)【英】

董繼蘭(金花)是幸運的。年僅11歲時,從未學過舞蹈的她,被楊麗萍相中,參加《雲南印象》的排演。十多年來,她幾乎參演了楊麗萍編導的所有大型舞劇,而她自已也由一名懵懂的白族小女孩成長為舞藝高超、有獨立思想的成熟女子。正當有意將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創作想法實現出來時,她又遇上了英國著名的舞劇製作人法魯克(Farooq Chaudhry),在後者的鼓勵、建議以及推廣運作下,董繼蘭自編自演的現代舞《霸王鞭(Whip)》於2018年6月在英國沙德勒之井劇院(Sadler’s Wells Theatre)首演。

《霸王鞭》的意義,對於董繼蘭而言,是由舞者向編導身份轉變的首次嘗試;對於董所在的孔雀舞團(Peacock Contemporary Dance Company)而言,是與英國阿庫·漢姆舞團(Akram Khan Company)合作的開端;對於雲南百萬白族同胞而言,這部作品體現著復興祖輩文化的意願。

2018年10月22、23日,《霸王鞭》作為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扶持青年艺术家计划”項目之一,在上海國際舞蹈中心實驗劇場上演。半個多小時的演出中,最令我動容的一處,是董繼蘭伴隨著大提琴現場奏出的華爾茲,與手中“鞭”巧妙共舞的場景,那每一拍,都閃爍著傳統與現代互碰的火花,而在火光與火熱之中,透著她對母體文化的敬重與深深眷念。

在後台接受採訪時,董繼蘭的額上還掛著汗珠,額頭正中還有一道彩排時不慎留下的傷痕。她直率的、甚至會起身比劃、連說帶唱的回答問題,而她也不迴避談及過去的艱辛。

董繼蘭是幸運的,當然這背後有持續多年的努力。採訪後覺得,她的幸運,或許稱之上天對她努力的眷顧,更為貼切……

譚譚(譚爍)

董繼蘭《霸王鞭》劇照 © Thomas Bowles

“然後我就開始創作了……”——董繼蘭談《霸王鞭》

採訪人:譚譚(譚爍)

採訪地點:上海國際舞蹈中心實驗劇場

採訪日期:2018年10月23日

*文本略有刪節。

董繼蘭(金花):

“從一名跳民族舞的少年成長為編導,這一歷程說起來是很久遠的,其中故事,就像這部《霸王鞭》所表達的一樣。

演出開始時,我躺在一塊紅布裡,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肚子上還連著紅色的臍帶。我聽見聲音,站了起來,就像一個山里的孩子,聽見了吶喊,甦醒過來。我站起來,慢慢的走,就像我11歲從村裡被楊麗萍老師挑選出來——最初我是唱白族民歌的,還不會跳舞——11歲的時候,楊麗萍老師來到我們村,選中了我,這也是一種緣分。然後,我牽著紅布,慢慢的走,這個過程其實是非常艱辛的。當我用棍子把衣服脫掉的那一刻,象徵著一條蛇換了一層皮。蛇把皮蛻下,走上新的路程,所以可以看到,我的舞步很沉重,因為我在過去14年中遇到了很多事情。我曾遇到不被認可,甚至可能快要被放棄了,但我一直堅持。有人跟我說,要不你回家吧,別跳舞了,回家讀讀書,回到村裡去。但我既然出來了,不可能就這樣回去,我出來,能給我村裡的後輩們希望,成為他們的驕傲,讓他們覺得——“我也可以努力,看我姐姐就是這樣出來的,不管我們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都無所謂,只要我們肯努力”。

董繼蘭在排練《霸王鞭》© Julien Martinez Leclerc

《霸王鞭》這部作品,在創作中最困難的地方,是我從舞蹈演員到編舞身份的轉變。以前只是模仿動作跳舞,當我轉變為編舞時,最初非常苦惱,我會每晚睡不著,會一個人失落的跑到陽台上看星星,會望著天空哭泣,當時不知道如何去編,也沒有學過,只能靠自己琢磨,究竟該怎樣將傳統的霸王鞭舞蹈進行創新。所以說,這一轉變對我而言是很困難的。

傳統的霸王鞭是很短的,而我編的《霸王鞭》較長,我需要添加一些新的(動作),因為我需要給它一種新的符號。霸王鞭本身有這樣的拍打動作,但我想,是不是可以創新,體現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呢?我需要尋找平衡。

這部作品,從聊想法開始,歷經了一年多時間完成,但在這之前,我內心已經想了很久。霸王鞭是我爺爺教我的舞蹈,他現在80多歲已經打不動這個“鞭”舞了,村子裡也沒有人會跳了,即使跳,也沒有我爺爺教我的那種東西在裡面了,所以我想把它傳承下來。最古老的霸王鞭,與祭祀、與武術有關,動作是很有力量、很有爆發力的。像我爺爺跳正宗的霸王鞭,是可以把土打得飛起來的——有那種質感的,才是霸王鞭。

當然,洪韻然(Joanne Clara)的音樂是非常厲害的,她還現場伴奏大提琴,並演唱,聲音太美了。有一天她跟我說,你錄一點聲音出來吧——哭聲、笑聲、罵人聲、喘氣聲——各種聲音,她把它們竟做成了音樂,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做音樂還可以這樣子。來看演出的觀眾,都覺得音樂非常棒。配樂中還有改編得非常好的傳統霸王鞭舞蹈音樂。

舞台上那塊紅色的布,還有我的多層次的舞蹈服,都是法國服裝設計師瑪莉(Marie Cantenys)設計的。燈光是意大利的法比婭娜(Fabiana Piccioli)設計的。另外,最重要的一位——法魯克(Farooq Chaudhry)——這部作品就是他發掘出來的,好比我內心藏有這根刺,法魯克幫我把它拔了出來,讓大家今天能夠看見。

董繼蘭、洪韻然(Joanne Clara)和法魯克(Farooq Chaudhry)在討論《霸王鞭》的創作。© Julien Martinez Leclerc

之前我可能沒那麼自信,不太清楚自己有這些(才華), 法魯克去年到《春之祭》劇組,看了我的排練,也看了我跳的一段solo(獨舞),他很喜歡我的肢體表達語言,給了我很多好評,於是我對他實情相告說,我很想有一部屬於自己的霸王鞭創作——並沒有提及太多——只是談了這個想法,他非常支持。他說,你做吧,沒關係,可以先發視頻來,我幫你看看,然後我就開始創作了。他給了我很多自信,就感覺在台上我拿著霸王鞭時,有一束光打開,我微笑了——可能在某一時刻,我遇到了一束光,然後我沿著那束光走了過去。

我還需要學習、吸收很多東西,就像一隻小蜜蜂要去採集各種花蜜。接下來的創作,會與自然相關,也會回我的老家(尋找靈感),創作出民族的、現代的,對我來說有意義的、有生命力的、有愛的作品。我將會一直跳舞。

我覺得我還在從演員轉向編導的過程之中,還需要學習。我還很年輕,要學的東西很多,要突破的點也非常多。

楊麗萍老師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影響,她將我從村子裡帶出來的時候,我只有11歲。這14年間我和她一起排練了《雲南印象》、《孔雀》、《孔雀之冬》、《十面埋伏》、《春之祭》等。我跟她一起排練了那麼多劇,這一過程中也學到了很多東西,她的編舞、審美、對光的要求、對演員每一個動作要求……我覺得她對我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自己算不算楊麗萍老師的一個成果?有可能,我不知道。(笑)但我會繼續努力,她選擇我出來,我要做得好好的,這才是是一件好的事情。”

2018年10月23日《霸王鞭》在上海國際舞蹈中心演出結束後,董繼蘭與洪韻然(Joanne Clara)在後台接受採訪。(攝影:沈洪)

© 譚譚演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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